一九六七年農曆六月O日下午,我的孩子在我哀嚎慘叫中來到了人間。還好是個女的,體積不大,不然我已虛脫而死。將近五天,我在活活被撕裂的劇痛中煎熬,陣陣哀嚎慘叫,震撼了整個產房,我兩手亂抓,但我什麼也抓不到,我翻來翻去,什麼古怪話、髒話、莫明其妙的話全出籠了,可是任憑我又哭又喊,直到聲嘶力竭,卻旁邊連半個安慰的親人也沒有,憐惜的人,也沒有。



   醫院問我:“付生產費呢?還是……”我問:“還是什麼?



   我很坦白地告訴醫院,我實在付不起生產費。醫院說:



   “何不乾脆把孩子給醫院抵債,你一個女孩子也可省掉好多負擔?



   當時,我身上哪會有錢,只好接受醫院的條件,把孩子交由醫院處理,不得異議。我只懇求醫院這三天內,每天一次抱孩子來讓我撫摸一下孩子的臉。我因為跳過水自殺,母體和胎兒都有嚴重的內外傷,我又罹患有地中海貧血絕症,醫生擔心我會難產而死,甚至也擔心胎兒會死肚子裏。我從早到晚都哭了又哭,幾乎哭到眼睛瞎了。如果我真的難產死了,孩子怎麼活?又如果孩子死了,我又將怎麼活!



   我能不嚎啕痛哭嗎?



   我看不見孩子,只能用手摸,護士小姐警告說:“再哭,就一輩子瞎眼了!”



   我七天后出院。原本以為沒了大肚子,沒了孩子,便可以了無牽累地單身一人出國讀書而與出事前一樣地恢復少女的青春活力。



   但我發覺我一天比一天想念我的孩子,不到一周便整個人接近崩潰。我回工廠,哀求老闆幫忙付費,以便贖回我的小寶寶,我告訴老闆,等我回到外婆家,這些代墊的錢,都可以還清楚,我要把孩子抱回去給外婆看看,我所生的小心肝寶貝,有多可愛,多討人喜歡。



   我回去醫院,這裏的人告訴我,孩子早就給院裏死產的客人換走了,也開了出生證明,給對方報了戶口了,而我的資料,為了避免糾紛,也全銷毀了。



   我當場有如晴天霹靂,一陣瘋狂嘶喊,便暈倒了。從此我查不到孩子的任何資料,也一求再求,都見不到孩子的面。



   前後長達八年,我每天下班或例假日,都兩眼呆呆地站在三重天臺戲院的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我好想再看孩子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一九六七年中秋節,男方從美國回來了。他到我上班的地方來找我,他看我一臉憔悴,又瘦又小,很是捨不得。他說:“老師,真的很對不起,我錯了。”



   “老師,沒想到把您害成這個樣子,請您原諒!”他也哭了。但我能說些什麼呢?過去的事,真能過去嗎?他再三懇求我與他一道去美國,他今生今世會盡心盡力來照顧我,補償我。他很不瞭解,這整整一年,我到底躲避到哪去了?為什麼他從美國趕回來找好幾次,都查不出我的下落呢?他問:“我們的寶寶呢?



   我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他不敢再往下問。只聽他哽哽咽咽地抽搐著。沉默了大半天,突然,他大膽地牽住我的手,緊緊地,任憑我怎麼摔,都不肯放。他近乎哀求:“老師,請您答應陪我去美國深造好嗎?”我搖搖頭。



   “老師,我會耐心地等待您回心轉意,我明年中秋節再回來!



                                              



   一九六八年六月底,我奉命進入考試闈場,不能與外界接觸。考試一開始,我們就被放了出來。管理員告訴我,這些日子裏,美國有位先生每天打好幾通電話找我。大約傍晚時候,男方又從美國打來:“老師,我們的習俗,今年一定要成家。請您答應我的懇求好嗎?



   我仍然搖搖頭地說:“不”。因為我已經問了又問,哭了又哭,跪了又跪,但爸爸還是堅持不准。



   一周後,男方在電話中告訴我,他娶不到我,只好娶學妹了。但這輩子,他永遠等著我,隨時歡迎我去美國與他一起生活,一起奮鬥。



   他結婚那天,我接完電話,便頭暈目眩,倒在地上,被送醫急救。大家都說我主辦聯考太累了,太操勞了。但有誰知道,我的心早已破碎了。我昏睡了七天,才醒了過來。



   他是我的學生,我指導他做功課時,一板一眼,從未彼此交談過半句功課以外的閒話。難道我在不知不覺中,一顆心已被對方佔領了?



   他的另一半是我的學妹,是我鼓勵他娶的,但學妹告訴我:“公公和婆婆只承認您是他們家的大媳婦,堅稱永遠沒有人可以取代。老人家要我尊您為大姐姐,家裏上上下下,都尊您為大少奶奶!



   我像黃河決堤般地放聲嚎啕大哭,直哭到死去活來。我該何去何從?   



   我們家從小便不准頂撞父母,不准違抗父母,我們做子女的,只能聽話,只能做父母親高興的事,而且絕對順服到底,從不敢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我知道我的物件只能是本省人,至於外省人,則哭到死也不可能准。但結婚有必要在省籍上大做文章嗎?只要人品人格夠水準,能託付一生,這不就行了嗎?



   我父母很固執,為此,不知摧毀了下一代多少幸福?但我父母從不後悔:“誰叫你是我們家的孩子呢!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所以,錯的一定是子女。“您真這般認命認分嗎?”“當然,我是認了”。



   六十二歲了,我仍然不敢頂撞父母,不敢違抗父母,一切都聽從父母做主,因為這一生父母到處受人欺侮淩辱,已夠苦的了,我們當子女的,何忍再雪上加霜呢?任何事與其讓自己快樂,不如讓父母快樂,即使我們自己很不快樂,也心甘情願地承受,這是我們代代相傳的家教,不也很好嗎?



                                              



   一九七O年,我奉父母之命,和不曾見過面的另一半結了婚,也生了兩男兩女。但我沒有一分一秒忘掉我第一個孩子。我一直睡不著,吃不飽,日子也過不好,也天天去三重等看小孩。



   另一半說:“你現在不是又有了四個寶貝了嗎?為什麼還天天哭,天天想呢?



   只有做了媽媽的人,才能體會做媽媽的心情。孩子每一個都不能取代,都不一樣,各有各的可愛。我沒看過我大女兒。在醫院生產時,我哭瞎了雙眼,根本摸不出孩子的真正長相。我現在兩眼都看得到了,卻不知道我的小寶貝究竟被轉賣到了哪里。



   我一天盼過一天,一年挨過一年,不分春夏秋冬,每天全神貫注地凝視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和她們手中。所抱著:的嬰兒,但渺渺茫茫,仍然沒有任何訊息。家裏的人都勸我忘記過去,努力未來,為什麼不珍惜現在所擁有的呢?於是,我開始把全副心血,投入現在這個家,我荒廢家務;太久了,也忽略家裏四個孩子太久了。



                                              



   十四年後:



一九八一年,因師父早已圓寂多年,為了師父的慈心悲願,我必須利用公餘之暇,義務代表師父披掛上陣,以求國泰民安。為此,這年我應當地信眾之邀,隨同師兄們前往三重講經及辦道場。佛教講究大丈夫相,不准女人碰法器或做法事。即使道場裏的同仁,或出家眾,男男女女都穿著男裝,並以男性之“師兄”互相稱呼,即使是女性也不稱“師姐”,表示已經修到女轉男身的崇高境界,精進有成。當然,我也遵照佛門威儀,與師兄們一樣裝扮,不穿女裝。



我在主持法會時,突然有位國中小女生,強拉她媽媽到我面前,指著我說:“她是我媽媽,她是我媽媽!”這小女生的母親很尷尬,趕忙捂住她的嘴巴,制止她亂喊亂叫。這位母親罵她女兒說:“師父是男的,怎麼會是你媽媽,何況師父是出家人,怎麼會生你呢?



   這小女生很不服氣地一再堅持她沒看錯人,她說:“我一生下來,我就看過,她一定是我媽媽!”



   我們密宗在觀想時,不能分心,因為萬一精神不集中,自己的生命會有危險,所以,我也沒有能看清楚這小妹妹的長相,或讀哪個國中,更沒聽清楚,她到底嘀嘀咕咕些什麼。我隱約注意到,這小女生被她母親硬拖出我們的道場,而這小女生也硬是不肯。此後,我也沒有再看到這位小女生,也不當一回事地把她忘了。



                                              



   十五年後:



    一九八二年底,大約十月左右,師兄們又應當地信眾之邀,再度前往三重辦理法會與道場,以求合境安寧,風調雨順。由於女生雙手比較纖細修長,打起密宗手印,可以十分圓融柔軟,幾乎天衣無縫,所以,師兄們仍然推我主壇,要我下班後,趕往現場,代表師父來披掛上陣。當我換妥金剛上師的僧袍,戴上五佛冠,儼然一副莊嚴大丈夫扮相。突然,有位高中女生拉著她父母到我面前來,她指著我告訴她爸媽說:“她是我媽媽,她是我媽媽!”似乎與兩年前那小女生同一個人,而她媽媽也一樣訓斥她胡說八道,因為師父是男的,又是出家人。但這位高中女生卻不理她父母開導她的話,還一直堅持我是她媽媽,她哭著喊:“媽!!我真的是您女兒呀!”我很錯愕,也很手足無措,怎會遇到這突如其來的怪事呢!



   我左右的人,怕她吵到我辦事,硬拖硬拉把她勸出辦法會的道場。



   我由於全神貫注在佛事上,無法分心,所以,也沒和這高中女生正式見面或說說話。



                                              



   一九八三年元月:



    三個月後,這個高中女生突然帶著大包小包行囊找到我家來,她是自己偷偷離家出走的。她說她已經受不了道士們的驅魔斬妖,她哪有中邪?哪有發瘋?她只是想找到自己親生的媽媽,彼此相認,並且希望能從此永遠生活在一起罷了。現在已是非常科學的年代,大人們為什麼還相信那些道士的鬼話呢?



   我說好說歹,一再勸她趕快回她現在爸媽的家,因為她尚未成年,根本不能留在別人家裏,何況,我還不知道該如何來向我的家人作合理的解釋呢!但她非常固執,她說:“您是我媽,這又是我媽的家,我為什麼不能回來自己的家住,還要去住別人的家呢?”一般人家,都不希望有任何外人闖入自己的生活王國,當然,誰也不肯做傻事養別人家的孩子。十六年來,我已習慣目前這個安定的家,今天竟然很突兀地進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我們一家大小,可真上上下下都亂了陣腳。



   我真的很為難。



   我想到了我師父。當年師父圓寂時,交給了我三個錦囊。我記得師父曾經說過一九八一年我就會見到我大女兒,-九八二年我還會再見到大女兒,到了一九八三年,我這大女兒就會自己回家與我團圓了。但輾轉十六年了,我已重新建立了新家庭,又再生了四個小孩,真不知要如何來向現在的家人作合理的解釋?又如何讓他們來接納我這大女兒,而不致傷害到家裏的每一個人,也不會破壞這個家的幸福、圓滿與和諧。我想:“都已十六年了,我該如何是好呢?又這女生,真的會是我失散已久的大女兒嗎?”我好猶豫,好難取捨唷!以前,我哭太久,把兩眼都哭瞎了,所以,我摸過孩子的臉,卻從沒看過孩子的長相,我如何來確認呢?當然,我又想到師父,想到師父的錦囊。我恭恭敬敬地在佛前打開錦囊:“時日已經成熟,養大女兒,高興重回親娘懷抱。”最底下還寫了一行小小提示:“黃制服,學號OOOOO。”(詳附注)



    我問:“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讀那所學校?學號多少?



   這小妹妹一一告訴了我,她讀景美女高一年級,她的學號是OOOOO。她打開包包,拿出她的制服和學生證。很奇怪,竟然和師父的錦囊完全一樣。



   我摟著她,越抱越緊,我哭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閉上眼睛,摸著她的臉,我泣不成聲。就這樣,我的大女兒果真自己找回來了。



                                              



   高三,大女兒選的是理組,而且成績很好。我看師父留下的錦囊,寫的卻是文組,而且明明白白地寫得很清楚是“國立政治大學OO系”,底下還注明一些小字,是學號。



   大女兒看我十分懷疑,便說:“媽,難道我不是您當年那個孩子嗎?



   師父從未錯過,難道這女兒真的有錯嗎?大女兒三番五次要求我一起去驗DNA,但我堅決反對,我為什麼要懷疑自己的女兒呢?



   景美女高的老師,有一天通知我們家長,要所有選理組的儘量轉到文組,因為這次大專聯考,理組的全軍覆沒。大女兒仍然不肯轉組,結果一如學校所料,她落榜了。第二年重考,又落榜了。補習班老師與我商量,希望勸她轉到文組,她還是不肯。



   有一次,她在補習班模擬考上,與任課老師起了衝突,彼此爭得面紅耳赤,很使她灰心喪志,半途自己一氣之下,轉到文組,但考期已近,來得及嗎?



   因為她怕我反對她的考前變卦,自己很認份地活拼死拼。



   放榜了,她也僥倖地錄取了。我說:“照師公的錦囊,讀O文吧?



   她很不能接受,一來她討厭語文,二來什麼文不能讀,偏偏去讀這咬牙嚼舌的東西,而且又這般冷僻!



   選填志願了。她找了好多補習班幫她電腦預測,結論卻是:“國立政治大學OO系”。



   我說:“不到黃河心不死,你還是乖乖聽師公的安排吧!”她趴在我懷裏,哭著說:“媽,我認了,我知道我逃不過你們的定數,我就照師公的錦囊吧! 



   開學後,注了冊,學生證的學號,一個字也沒錯。大女兒目前已留學歸國,並已完成博士學位。



   附注一:“景”是“時”()(),“美”是“羊大”,“女”兒,“高”興。合起來暗指:“景美女高”。羊大女兒,也指屬羊大女兒。一九六七年次,生肖屬羊。



   附注二:我這大女兒第一次見到我時,因為亂指穿著男裝之師父為其生身母親,而被家人及在場參加法會之信徒,判定為中邪發瘋,並被家人多次送往某著名寺廟,由神職人員辟邪收妖,但均告無效。



   第二次見我的,雖已間隔兩年多,卻又歷史重演,且大喊大叫,其家人與親友都一致認為系舊病復發,又再度送往瑤池金母座下,由乩童及通靈之大師親手作法,揮劍驅魔趕鬼,但依舊每天哭媽媽,喊媽媽,而宣告無效與無救。



   第三次見我,已十六歲,讀高一,自行摸索找到我家。但我已建立幸福之家庭,基於一家之安定與和諧,實無法相認。但我一勸再勸,一趕再趕,皆不肯離去,只好讓其住了下來,直到今日,已逾十八年。古人說:“母女親情,出於天性”,誠然一點不假。十八年間,骨肉連心,其天倫之樂,使我從此一掃黑暗,重現光明。



   附注三:我因日夜哭泣,長達八年之久,對身體健康與一家大小之幸福,影響甚巨,故於人海茫茫中,猛然回頭,決心不再尋找無緣之女兒,而毅然予以放棄,故第一次,第二次,我皆無動於衷。



   附注四:我在觀賞龍舟大賽途中,路邊有不少命相攤,都指著我肚子裏的胎兒,鐵口直斷地說:“百日內會克死父母或祖父母”。我不希望這孩子克死我爸媽,寧可我自己被克死,所以,我在十分忐忑不安與驚慌失措下,選擇與自己這塊心肝肉一齊死。事實上,這孩子降生不到三個月,非常疼我的台南爸爸,竟莫明其妙地突然暴斃,那時是一九六七年的農曆八月十八日。算命或許很准,但不可恐嚇而使人產生恐懼,這是口德。要給絕望者希望,不可殺人。



   附注五:我大女兒回來時,我四十四歲。有位道長說她會克死我,果然,自從她踏進我家門起,我便開始高燒不退,前後臥病十多個月,無法下床,卻查不出理由,而我寧可被克死,也捨不得讓大女兒再離開我。道長說我要大女兒,不要命,太愚蠢。



   附注六:我學的是德國法,會的是德語,到美國讀博士,會有困難,因為英文是英文,德文是德文,沒有什麼相通之處。雖然我也會一些英文,但不夠專業水準,所以,我根本不能去美國,



   附注七:父親看我挺著大肚子,才發覺我沒把孩子打掉,非常生氣,罰我跪在地上,並且拿木棍打我,由於孩子在肚子裏,不到四個月,經不起打,我一閃一躲地,更讓父親火上加油。為了保住胎兒,我只好往外逃命,什麼也來不及帶,而外婆也不敢救我



   附注八:生產後,從三重痛哭流涕地回到臺北,外婆說一定要好好靜下心來坐月子,不准亂跑,但我還是想念孩子,半口雞酒也吃不下。師父到病榻前來安慰我。他老人家說:“你的小寶貝在垃圾堆裏!我聽了哭得更傷心,怎麼可以這般小人,把別人家的嬰兒丟到垃圾堆裏呢?師父笑著又說:“別緊張,今後你只要熱心公益,每天早晚打掃馬路,清除沿途行人亂丟亂擲的垃圾,等你所經手的垃圾堆到一個量,足夠贖回你的小寶貝,他就會出現在你眼前,平安地回到你身邊,但你可千萬要記住,你這小寶貝的八字非常之重,至少也值好幾車垃圾,可別灰心唷!我坐完月子,恢復不少元氣,便開始複職上班,並利用上班前、下班後,每天認養四條大馬路,早晚認真打掃清除 垃圾,但一天盼過一天,長達八年之久,也沒小寶貝半點訊息。師父很不放心,一大早便從山上匆匆趕了下來,他仔細邊看著我打掃,邊笑著說:“憑你這種打掃速度和打掃方法,八年哪會有個著落呢?我看最快也還得再拼八年”,但這是良心工作,我一點也不敢馬虎潦草,所以,只好再八年就八年,家人聽了,很是灰心,便一再規勸我,不如從此死了心算了。事實上,對尋找女兒一事,我早已不存任何希望了,只是這八年來,我已養成打掃的習慣,已欲罷不能,所以我仍然每天早晚認真打掃清除所認養的四條大馬路,風雨無阻,從未間斷,直到今日。我的小寶貝在我充當義工的十五年後,才與我相認,已經大到抱不動了。大女兒從團圓之日起,便每日早晚打掃馬路像塊粘膠一般,分分秒秒粘著媽媽,直到研究所畢業,出國讀博士,才依依不捨地丟下我,不再與我母女檔,也不再當跟屁蟲。



   附注九:我和大女兒每年農曆 五月五日 端午節,都手牽著手,一起由臺北這一頭步行走過中興大橋,到達三重那一頭。我們帶著親手包的肉粽和堿粽、粿粽,還有三牲前往當年被打撈上來的沙灘上,母女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來祭拜屈原與河神、江水神,感謝他們當年慈悲地放過我們母女二條命。這是每年固定的大事,即使將來大女兒成了家,也要一直祭拜下去,一代叮嚀一代,誓不荒廢。



   附注十:我大女兒在學校,最害怕的是游泳課,她看到全是水的游泳池,就全身發抖而休克,口吐白沫。我帶她看過很多大夫,都查不出病因,也治不好。我每次都被體育老師請到學校去,但我實在也沒有辦法解決。我後來突然想到:會不會是當年我懷著她到中興大橋跳淡水河時,把還是肚中胎兒的她給嚇壞了?好可怕的胎教。我把這項推測告訴了學校體育老師,請他轉求學校特別通融,才勉強過了關。



   附注十一:除了人,這世間還有神,而人有千算,神只一算,又叫天算。人算永遠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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